喜欢小光的波加曼

   

殉道

☆瞎写一写申煦和亮光交错的地方,经不起深究

 

————

 

印象中,北京总是匆忙而热烈的。

 

声音在刚被大雪洗过的空气里格外清晰。导演在身旁给正在面试的演员讲戏,编剧老师和制片人低声快速交换意见,人来人往步履匆匆,流水落在纸杯里,屋外哪里的建筑又在施工。

 

胡先煦闭着眼睛陷在沙发里,只觉得耳边吵闹得令人心烦。

 

大半夜赶红眼航班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起时格外痛苦,路上那点补觉的时间根本不够。加上一到排练室就连着重复搭了十几场戏,松懈下来难免觉得浑身不舒服。

 

但无论如何,毕竟是他第一部男主戏,选的角色又相当重要,他是一定要打起精神来的。

 

前来试戏的小演员捏着剧本皱着眉苦思冥想。明明比他还要稍长几岁,却在他如鱼得水的地方紧张得直冒汗。胡先煦眯起眼睛盯着那团被揉皱的纸发了半天呆,忽然想起刘导选人一向严格,常常为了一个角色面试十几轮,能留到最后的哪个都不想一番辛苦白费。

 

他在心里叹了口气,起身过去拍了拍这位同行的手臂。

“别紧张,有我呢。”

 

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。纵然对方不如他演戏多年经验丰富,到底年龄摆在那儿,总怕落下一个不尊长辈的话柄。

 

可惜这一句只换来对方感激的一笑,再次对戏仍旧免不了紧张。作为搭档自然比其他人察觉的更早,一对视一张口,他兀自在戏里,对面这人身上的焦虑却明显得快溢出来。

 

他暗自摇头,面上却一点不显。对方也有自知之明,待导演说可以了之后不由得有些愁眉苦脸。

 

胡先煦送他出去,安慰道:“今天这些人里,你算表现的很好了。”

 

这倒是实话,一个配角面试这么多轮,来的人不少丧失信心,干脆不来的人比比皆是。来到现场的人也大多不抱希望,不是过度紧张就是略带应付。

 

回到排练室,导演体谅他前一天赶红眼航班连夜飞回京城,拍拍他的肩:“休息会儿?”

 

“不用。”他一摆手,扬起一个活力满点的笑,“这可是在给我选一辈子的对手。我这正兴奋呢,您甭担心。”

 

刘导点点头,让助理去叫下一位演员。他趁机搓搓脸,试图把大脑里最后一点烦躁赶出去。

 

助理去得快回来得也快,胡先煦调整好状态抬起头,越过助理的肩膀忽然看到一双眼睛——一双平静、甚至称得上是冷漠的眼睛。

 

说话声、施工声、桌椅推拉声......一瞬间同时从这个世界剥离,但也可能只是恰好在那一刻默契的失声。很久之后胡先煦回想起来,依然分不清究竟是凑巧,还是他真的捕捉到严防死守下不慎泄露的片刻真实。

 

但那时他只当这是错觉。因为那人对上他的视线后立即露出温和的笑,眼睛里的光礼貌又亲近。

 

“您好,”他伸出手,试探着问道,“是胡老师吧?一会儿就麻烦您了。”

 

胡先煦立即条件反射摆出很好相处的表情,握上对方的手,重复已经说了十几次的自我介绍:“俞亮你好,我是时光。”

 

 

拍好一部戏并不是一个人的事,很多时候搭档的状态也很重要。他们搭的是剧里时光和俞亮在赛场上第一次对弈,重复了一上午的桥段对胡先煦来说已经轻车熟路,坐下后抬眼的片刻习惯性打量对方。

 

然后他看见一双和方才截然不同的眼睛。

专注、热烈、心无旁骛。

是属于俞亮的眼睛。

 

一段结束,导演照例提出一些不满意的地方。胡先煦靠在一旁,看着这人认真地听着,而后低垂下眼睛在剧本上做笔记,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,像蝴蝶翕张的薄翼。

 

再次开始前,他被人小声叫住。

 

“胡老师,”依然是那副很有教养很乖的样子,一点也没有方才戏里的咄咄逼人,“辛苦您了。”

 

胡先煦顿了顿,那句‘叫我时光’终究是卡在嗓子里。

 

 

回去的路上,助理问他:“你觉得谁能选上啊?”

 

“谁知道呢。”他窝在车座里昏昏欲睡,“谁都行吧,反正我都能演。”

 

“那你比较看好谁?”

 

“我说了哪算呀。”精力体力都接近极限,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,应付道,“刘导挑人你还不放心吗。行了我眯一会儿,到了叫我啊。”

 

陷入昏睡前,脑海里莫名闪过一双眼睛。

 

 

冬末春初,项目启动正式提上日程。

 

彩排的头一天照例是围读剧本,整个剧组几百号人坐在同一个会议室里。他到得早,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翻看过无数次的剧本,脑子里一条条捋自己要说的话;没一会儿身旁的椅子拉开,有人站到自己身边。

 

座位排序按照番位,二番的位置在他对面,离得更近的反而是三番。胡先煦歪过头一抬眼,自然而然撞上对方的视线。

 

“我是郝富申。”来人自我介绍道,而后停顿了片刻,再次冲他伸出手,“你好,我是俞亮。”

 

胡先煦对他有印象,面试那会儿搭戏只略略打过招呼,眼下这个自我介绍来得未免太迟。他心下一转,电光火石间领悟到对方的意思。

 

——如果最后没选上,他没必要知道他的名字。

 

这是个聪明人。胡先煦想。那天跟他打招呼的人得有十几个,要是让他现在回想,他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。毕竟对他来说,大多数人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了。

 

但同样的,这很傲慢——虽然这样说不太好,可胡先煦演了这么多年戏,见过不少名不见经传的人努力刷存在感,试图把自己的名字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记住,好在以后某些时刻获得更多的机会。

 

他不应该——至少不应该在小有名声的他面前这样。

 

然而眼前人脸上的表情乖巧又诚恳,仿佛一切都只是他多想。

 

“你好。”他站起来,郑重握上那只手,“我是胡先煦。”

 

 

任何一个想要拍出好剧的剧组都免不了争吵,所有人共同的目标都是呈现出最好效果,想法不同难免要起争执。临近饭点,导演索性挥挥手叫大家先吃饭,留下有异议的人继续讨论。

 

吃饭是个拉近距离的大好时机,胡先煦领了盒饭立刻凑到人堆里。和陌生人迅速熟起来算是他的强项,一顿饭下来有说有笑,已经能和周围人打成一片。

 

他吃完饭起身去丢饭盒,无意间看见郝富申坐在人群边缘,既不脱离群体,却又与过于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。

 

其实他并没有露出什么被排斥的情绪,看上去很是习惯这样的位置。但胡先煦就是觉得不太好,仿佛这个人背叛了他难得营造出的好气氛。

 

于是主动走过去搭话。“下棋吗?”

他见对方露出为难的神色,补充道:“五子棋。”

 

拍围棋的剧组缺什么也不会缺棋。清出一张桌子,两位即将演绎一生之敌的演员面对面坐下,棋盒一左一右,黑子白子依次落下,看热闹的人里里外外围了一圈。

 

“我又输了。”他懊恼地把棋子放回盒子里,“你也太强了吧。”

 

“承让。”郝富申挠挠头,略带不好意思道,“其实我能下过人机的地狱模式。”

 

“你早说啊!”他故意做出生气的模样,一副和朋友聊天的熟稔态度,“早说你有这水平,我才不跟你下。”

 

郝富申只是笑,看上去和所有人一样,被他用短短几句话敲开豁口,打响了成为朋友的第一枪。太过顺利以至于他直觉哪里不对劲,望着对方的笑有片刻怔愣。

 

围观群众里突然有人笑道:“我才发现,你俩这都是拿左手下棋啊。”

 

他心里一动,低下头再看,才发现桌面上的画面和谐得堪称诡异。

 

对方执棋的手指修长随意搭在桌边,和他随手放在棋盘边的棋子恰在两侧,犹如镜像。

 

他理应是异类。这样的正常对他来说反而才是异常。

 

 

讨论将近尾声时天色早就黑的彻底,临走前收拾东西,郝富申偏过头小声跟他交流。

 

“在俞亮的世界里,时光是与众不同的。遇见时光前他的世界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,是时光的出现给他的世界添上了别的色彩......可以说是,有光才有亮。”

 

他大大方方地陈述事实,语气里感受不到丝毫感情波动。演员理应是这样的。

 

胡先煦一边点头应和,暗地里有些担心。分析是这么分析没错,但要演出那份独特感,作为演员本人也至少得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才行。

 

对方像是看穿了他的念头一样,保证道:“你放心,我会好好配合你的。”

 

 

这句保证在第二天就落到实处。不同的组别分组彩排,没带妆没造型,就这么在排练室一场场排戏。胡先煦明显感觉得到郝富申的表演方式有了变化,比上次的表达更细腻、更完整。

 

“你和面试的时候不太一样。”排练间隙,他这么说道。

 

郝富申似是没想到他还记得,意外地看了他一眼,很快弯起眼睛,露出月牙状的卧蚕。

 

和你对戏这件事,我已经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了。”

 

戏里戏外,一霎重合。

 

胡先煦想他应该说两句玩笑话,然后随便露出会意的表情,或是不轻不重给他一拳。

 

可他一想到这句话是郝富申故意说的,故意配合他找所谓的戏感,他就很难平复心里那点不爽。

 

起初他不明白自己在不爽什么,不管怎么说作为同事对方配合至此已经仁至义尽;后来他想明白了,郝富申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,上一秒对着棋盘深思熟虑,下一秒就能迅速出戏,把俞亮和他本人硬生生分开。

 

太跳脱也太割裂,好像俞亮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。

 

 

他是主演,理所应当要和所有人打好关系,郝富申算是其中相当好相处的。无论说什么,这人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,乖顺的应和着;他却始终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什么,相处起来不得劲。

 

郝富申浅笑着望向他的时候,他总是忍不住想:会不会做朋友这件事,其实也只是这人出于所谓的‘配合’,好心履行任务而已。

 

 

杭州的夏天要比京城更加气势汹汹,他们却在这样的夏天里拍冬天的戏。为了收录原音,片场连空调都不开。他穿着羽绒服坐在闷热的室内,戏拍到一半忽然头重脚轻。

 

视野变得模糊前,他看见郝富申愣在原地,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慌张的情绪。

 

原来设定好程序的AI也偶尔会露出别的表情。

 

他后来会想,如果他没有中暑,没有看到郝富申焦急的表情,没有产生好奇去说些不该说的话,是不是一切会变得不一样。

 

 

那天晚上收工之后,郝富申来看望他,关心给得恰到好处又不让人感到冒犯。可惜此时此刻胡先煦身心俱疲,并不想领情。

 

“你今天最后那场演得不太对,情感太多了。”

 

“嗯......”郝富申的表情犹豫了一瞬,很快认真点点头,“知道了,明天我会注意的。”

 

他应该本来是有话想说吧,为什么不说?

 

胡先煦拧着眉看他在自己房间里走动,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:“你是不是瞧不起我?”

 

“你怎么......”郝富申露出吃惊的表情,随即否认道,“为什么这么说?我从没有这么想。”

 

“别装了。”也许是中暑后理智暂时停工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话这么呛人,“你根本没拿我当朋友。”

 

“......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?”郝富申站到他面前思考了半天,困扰地蹙起眉,“你希望我有什么样的反应?”

 

“真把我当朋友,你就不该问我这个问题。”

 

他叉着腰气势汹汹,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气。他确实是有点委屈,在交朋友这件事上,只要他想,还没有人会让他这么难受。

 

郝富申沉默了好半天,才慢慢说道。

 

“......可是,你也没把我当朋友啊。”

 

胡先煦睁大了眼睛。

 

开什么玩笑。

他是这个剧的主演,全剧组上到导演下到前来学习的实习生他都认识,哪个提到他至少都会夸他一声好相处自来熟,怎么会有人在他下了这么大功夫后说没被他当成朋友——

 

“胡老师。”

 

没等他开口,郝富申先叫住了他,语气是发自内心的恳切。

 

“我看过你所有采访......你已经做得很棒了,不用非要勉强自己的。”

 

作为主演。作为整部剧重头戏的承担人。

点到为止的接触已经够了。剩下的是更私人的领域,他没必要继续深入。

 

胡先煦突然平静下来了。

 

那一刻他猛地意识到,他们不会是朋友,也永远当不了朋友。

 

他是锋芒毕露的利刃,而对方同样隐忍待发。

他们追求着一样的东西,并且都知道这一路荆棘必然是要独自闯荡的。

 

胡先煦恍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,郝富申没有主动自我介绍,但他也没开口询问。

在礼貌和好相处的面具下,他们同样傲慢。

 

他们其实是同类。

 

 

一场戏因为表现不佳而反复拍摄,对演员来说压力有多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。郝富申抿着唇按照导演的要求专心调整状态,他拿着小电扇蹲在一边若有所思。

 

晚上敲门前,他站在门口反复告诉自己:没别的,只是作为一个好心的前辈对悟性颇佳后辈的欣赏罢了。

 

郝富申果然还没睡,剧本摊在床上,翻到卷边。他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,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说明来意。

 

“你知道你戏里缺了什么吗?”

 

郝富申坐在他身侧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,洗掉造型的头发软趴趴贴在头上,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。

 

可惜胡先煦不吃他这套。他伸出一根手指,很没有礼貌地点了点年长自己一岁的后辈。

 

“郝富申,你的血是冷的。”

 

从入戏,到出戏。

 

演员是分成体验派和方法派,他不否认很多人与他的演绎方式不同,但也绝不应该割裂到如此地步。无论是体验派还是方法派,最后呈现的角色总归是靠人演出来,总要带点本人的影子。

 

郝富申歪着头,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。他的睫毛被暖色的灯照着,眼睑上落下暧昧的光影,像蝴蝶垂落的薄翼。

 

奇怪。他过来前明明不是想这样的。

 

蝴蝶的翅膀在极近的位置扇动,终于又叫他窥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,那双终年平静的眼睛里此刻波涛汹涌,声音里沾染了南方湿漉漉的水汽。

 

“先煦......”

 

他伸手捂住他的嘴,指尖下皮肤滚烫。

 

“叫我时光。”

 

 

就像对俞亮和时光来说,九年前黑白问道那两局棋是他们不为人知的过往一样,杭州那个盛夏的夜晚也成了他们共同的秘密。

 

一番的戏份自然比其他角色重得多,他拍戏的时候,郝富申经常会来看。他从没有怕过被人看,反而颇为沉浸在被人注视的快乐里,在拍摄间隙冲人挑眉飞吻,或是露出颇有些挑衅意味的笑。

 

郝富申总是看着他,不是以前那副没有波澜的样子,但也不是俞亮的眼睛。

 

他两次跳进水里,初秋的水寒得刺骨。专业人员把他打捞上岸,一堆人立刻围了过来。他的视线越过层叠的人影,对上人群外那道视线,确认对方仍旧在看他才放心地缩了回去。

 

他们会在化妆间商量一起点什么外卖,会趁偶然偷来的半天空闲偷偷溜出去看电影。一盒爆米花看到中途就被抢着吃完,回去的路上为哪一段更精彩争论许久。

 

路灯下并肩而行的影子慢慢拉长再缩短,胡先煦盯着地面上不属于自己的那道黑色,分神想:他会追上来吗?要是真有那天的话......

 

 

2019年外界的夏天轰轰烈烈,他们却关在剧组里一条条拍戏。有天晚上胡先煦没睡着,大半夜刷手机,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爆火流量的宣传。

 

他想了一会儿,微信分享给郝富申,问他。

 

-你怎么看?

 

他也没指望这个点对方还醒着,暗灭了屏幕望着天花板发呆,没想到消息提醒很快就来了。

 

-你看过《FATE》吗?

 

这算什么回答?胡先煦想了好半天才在记忆里搜寻出相关信息。

 

-圣杯战争?

 

-《FATE》的设定里,圣杯是一种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许愿机器。

 

他不明白郝富申为什么要给他发这个,盯着屏幕等待下文。

 

-要是你获得了圣杯,你会许什么愿望?

 

-可能......还是继续去拍戏?

-这样看圣杯对我来说也没多大用嘛。

 

-嗯,我也一样。

-但是和你比起来,我好像还没有资格说我不需要圣杯。

 

-胡说什么呢。

 

-没有,我是认真的。

-我也说不好以后会不会渴望得到圣杯......但至少现在,我想尝试和你一样,靠自己实现愿望。

-我不想被你瞧不起。

 

看到最后一条消息,胡先煦颇为意外地挑起眉。

 

-不是你瞧不起我吗?

 

-从来没有,我看过你所有戏,一直很尊重你。

-总有一天,我也会让你看到我的

 

 

郝富申杀青那场戏在晚上,头顶夜幕昏沉,背后是飞驰而过的一辆辆汽车。镜头前郝富申专注地看着他,眼神决绝又温柔。

 

他忽然觉得有点内疚。说到底这人本来只是一团棉花,是他倒上酒精又亲手点燃,逼他和自己一样沉沦在不属于他们的世界。

 

收工后他快走了几步,在后面喊他的名字。那人回过头,一双眼睛平静又淡漠。

 

他太久没见到这双眼睛了,仿佛一瞬间时光倒流,又回到初见那天彼此藏着野心虚与委蛇。

那晚他做了噩梦,梦里俞亮用这双眼睛看着他,语气平淡跟他道别。

 

半夜醒来怎么也睡不着,索性打开手机给他发消息。

 

-你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吗

 

他盯着手机半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一条没头没尾的话,翻过身继续蒙着头睡。后来郝富申还是会偶尔来片场看他拍戏,可那条消息始终没有得到回复。

 

他再也没刻意去找对方的目光,但他知道对方仍在看着他。

他想那晚他发那条消息,也许他是在求救。

 

他自以为篡改了机器人的程序,没成想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角色里挣扎,在截然不同的灵魂里饱尝痛苦。

 

戏里亦师亦友的角色离开他,戏外每个夜晚碾转反侧不断煎熬的仍旧是他,他被扑面而来的孤独吞噬,感情再充沛也难免渴望有人能真正陪伴在他身边。

 

-如果有哪怕仅仅一瞬的真情流露,请来救救他。

 

再后来他迟迟意识到,其实他已经靠自己撑过去很多次类似的时间,早就该习惯了。他给郝富申发消息,不过是在对这个和他极其相似的后辈撒娇。

 

杀青宴上他喝得醉熏熏,朦胧间拽着郝富申的衣袖问他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 

那人叹了口气:“不是你让我来的吗?”

 

他似是清醒了一些,停了会儿,又问:“你来干什么?”

 

“我来接你回来。”他眼睛定定看着他,“胡老师,都结束了。”

 

胡先煦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清晰地感受到属于时光的灵魂正在从身体里分割。

 

这个过程好疼,疼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,恨不得不顾一切放声大哭一场。

 

但他没哭。他慢慢松开拽着对方的衣袖,抬起头露出很漂亮的笑。

 

谢谢你啊,这五个月一直陪着我。”

 

郝富申垂着眼睛,用一种他不理解的、很难过的表情看着他,没有往下接。

 

 

 

那之后很长时间没联系。

 

跑通告、帮友人宣传、去拍新戏......没了同在一个剧组的纽带,他们便南辕北辙,再没有机会碰面。

剧组关系也就是这样,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快速升温,又在分别进入下一个站点时迅速冷却。

 

所有人眼里他们天上地下,因缘巧合搭了一场戏,很快重归陌路,连朋友圈的点赞之交都算不上。

 

但他心里知道其实不是。快播出那会儿,郝富申有天晚上突然给他发语音。

 

“我找不到人陪我下棋。”

 

他硬是从这句平平无奇的话里听出几分委屈。一个小时后他站在这人学校的大门口打电话叫他出来接人,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疯了。

 

找不到人下棋这种鬼话他怎么也信,谁知道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。

 

这回他们下的是围棋了,棋盘摆在正中央的桌子上,棋盒一左一右,黑子白子交错落下。

 

他们用的都是右手。

 

郝富申全程没有说一句话,仿佛真的只是想下棋。

他也就跟着不开口,似乎大老远跑来也真的就只为了这一盘棋。

 

“我输了。”坐在对面这人长长出了口气,放下两子表示认输。

 

“早该认输了。”他笑了笑,“你下不过我。”

 

他说话总带点凉凉的嘲讽,郝富申不以为意,坐正了身子看他。

 

谢谢你陪我下棋。”

 

一句话又把他带回去年夏天。戏里戏外,真真假假。

 

他眼眶蓦地泛酸。在被人看出异常前,抢先站起来。

 

“行了,这么晚了你也不用送了,我记得路。”

 

郝富申就当真坐在原处,目送他往外走。

 

胡先煦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,转身问:“你后悔和我下棋吗?”

 

“下一次,我要赢。”郝富申没有正面回答。他的眼睛始终看着胡先煦,语气笃定,“我一定会追上你的。”

 

胡先煦愣了片刻,露出一个肆意又张扬的笑。

 

等你追上来的时候,我早就不在那儿了。”他挥了挥手当做告别,“我会让你知道,什么叫望尘莫及。”

 

END

 

*《FATE》是一个系列作品,包括游戏动画等一系列衍生,这里仅用‘能实现持有者心愿的圣杯’做类比。

 

*加粗字体出自俞亮时光的词,但交错点不止是台词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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